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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属于银杏的时光里,沉醉在满地翻黄银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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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了,银杏叶儿变得金黄,天地之间一片明媚的季节,在深秋,在初冬,在温柔的时光里。

也许,物与花木,我们往往会在不期而遇中惊喜,但唯独银杏,需要付出耐心默默等待。等它春生叶,等它夏结果,等它秋实熟,等它叶金黄……

这种生命的厚重感,就如日本一部催人泪下的高分纪录片《人生果实》中的那首反复出现的小诗:

风吹枯叶落,落叶生肥土,肥土丰香果。孜孜不倦,不紧不慢,人生果实。

作为“世界第一活化石”的银杏,在两亿七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从中生代白垩纪时期,经历了第四纪冰川,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侥幸逃过物种灭绝的种种劫难,以孑遗植物的珍贵身份,一路成长直至今日。

最早将银杏记录进典籍的,不出意外的话,当属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其中有这么一段:

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骫,坑衡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箾蔘,猗狔从风,藰莅卉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

这枰(píng),即平仲树,古人称银杏树为“平仲树”,意在赋予其“正直”的品德。直到近现代,文人郭沫若,也会称赞银杏为“东方的圣者,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

有人说,“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就是形容银杏树的,长得高达千仞,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花朵枝条生长得舒畅伸展,果实和叶子硕大而浓密。

这番虬曲琼结、气势雄浑、茂密庄重的景象,写进诗词中,就是宋代葛绍体的诗之《晨兴书所见》

等閒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

能惊动天地的,要么在于颜,要么在于魂,而这银杏二者都占了。

它,是历经了亿万岁月的“不朽”,是象征了顶天立地的“镇邪”,是长在名山大川和古刹庵堂的“中正平和”……

即使感悟不了抽象的银杏之魂,但是这笔直的干、疏疏朗朗的叶,春生、夏长、秋黄,也足够令人一眼难忘,此生倾心。

苏轼的一副对联被广为流传,它如此说道:

四壁峰山,满目清秀如画;一树擎天,圈圈点点文章。

翩翩翻飞的银杏叶,再没有比东坡先生眼中的“圈圈点点文章”来得赞誉有佳了。

欧阳修老先生,大概是极爱这银杏的,所以,还特意给《梅圣俞寄根杏》,诗曰:

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鸭脚虽百个,得之诚可珍。问予得之谁,诗老远且贫。霜野摘林实,京师寄时新。封包虽甚微,采掇皆躬亲。物贱以人贵,人贤弃而沦。开缄重嗟惜,诗以报殷懃。

世人皆知“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典故,但欧阳修显然要自创一派——千里寄鸭脚,这鸭脚即银杏树,以其叶形似鸭脚而得名。

只是,不知,老先生给好友寄上百多个银杏果时,是否会附上在书中压平的银杏叶,又是否会在金灿灿的银杏叶上题诗一首,以示雅趣。

同时期的梅尧臣也有诗云《依韵酬永叔示予银杏》,同以鹅毛为比喻:

去年我何有,鸭脚赠远人。人将比鹅毛,贵多不贵珍。虽少未为贵,亦以知我贫。至交不变旧,佳果幸及新。穷坑我易满,分饷犹奉亲。计料失广大,琐屑且沉沦。何用报珠玉,千里来殷懃。

有意思的是这句“至交不变旧,佳果幸及新”,有知己好友如此,夫复何求?

明代的吴宽也爱送银杏,写诗作《谢济之送银杏》,秋实况味令人垂涎:

错落朱提数百枚,洞庭秋色满盘堆。霜余乱摘连柑子,雪里同煨有芋魁。不用盛囊书复写,料非钻核意无猜。却愁佳惠终难继,乞与山中几树栽。

不仅如此,欧阳修还赋诗一首《和圣俞李侯家鸭脚子》专门来说银杏果、白果的:

鸭脚生江南,名实未相浮。绛囊因入贡,银杏贵中州。致远有余力,好奇自贤侯。因令江上根,结实夷门秋。始摘纔三四,金奁献凝旒。公卿不及识,天子百金酬。岁久子渐多,纍纍枝上稠。主人名好客,赠我比珠投。博望昔所徙,蒲萄安石榴。想其初来时,厥价与此侔。今也徧中国,篱根及墙头。物性久虽在,人情逐时流。惟当记其始,后世知来由。是亦史官法,岂徒续君讴。

一直觉得银杏果,并不是十分可爱之物,虽然长在树上是硕果累累、令人心悦,可到了成熟之季,落到地面,就会闻见一股腐臭的气息。

但是欧阳修老先生的这首诗,就有一种魔力,从银杏果的前世今生讲起,本身生于江南蛮夷之地,但因为进贡给朝廷,便成了物以稀为贵的贵重物品,这大概说的是汉武帝时的旧事。

这银杏一开始只能结三四个,珍贵到要用金奁来装,大臣们不认识,天子见了也稀罕,便以百金重酬进贡着。但是,时间长了,也就果实累累了。

这凡事万物时间久了虽然物性未变,但是人情世故确实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所以只有记录下当时的由来,才能使后世知道曾经的一切。这就有一点哲理的味道。

这被称为鸭脚的银杏,出现在陆游的诗中:“鸭脚叶黄乌臼丹,草烟小店风雨寒。”

出现在元王祯的《农书》卷九:银杏之得名,以其实之白。一名鸭脚,取其叶之似。

出现在清曹寅(也就是曹雪芹的祖父)的《入灵谷寺》一诗中:马塍酹客穿陵隧,鸭脚干霄逼相轮。”

彼时,此鸭脚非彼鸭脚,说的都是银杏叶。

不过,以鸭脚为喻写银杏写得最传神的,当属宋代张无尽的《咏银杏》

鸭脚半熟色犹青,纱囊驰寄江陵城。城中朱门韩林宅,清风明月吹帘笙。玉纤雪腕白相照,烂银破壳玻璃明。

实在是太过于传神,尤其是最后一句,当这半熟尤青的银杏果被送往江陵城的韩林宅中后,清风明月间,目之所见的是白果玉纤可爱的姿容,以及硬壳烂破后,果仁犹如玻璃一样通透。

考虑到,古时的玻璃因为纯度的原因,杂质过多而呈现为绿色,这就真是很写实的比喻了。

不过,鸭脚到底不甚雅,文人们还赋予了银杏一个雅称——文杏。

这个传统,则又要追溯到司马相如,在他的《长门赋》中有“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

以银杏做的木梁,是带着尘世间最美好、最中正之祝福的。

此中经典的,就是唐代王维的《文杏馆》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这是一首禅诗,以名贵的文杏、香茅作为屋梁和屋宇,可见珍视。“栋里云”和“人间雨”都是佛意象征,可见,住在这样的屋檐下,是怎样一种超凡脱俗的理想之境了。

同样有禅意的,还有宋代张舜民《句》中的“何人栽银杏,青条数尺间”,这“何人”大概会是个永恒的谜;

释慧空的“蟠桃一实三千年,银杏著子三十载”,在仙桃与凡品之间,在虚与实之间,总有一种奇妙想象;

杨万里的“深灰浅火略相遭,小苦微甘韵最高。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伴金桃”,又将人世间的甘苦之意,借银杏果之味给品砸了出来。

时至今日,银杏依然是微苦的,相比较于其他瓜果的甜,这份微苦反而是清明、是清醒,这大概也是独属于秋的秉性,明明是丰收的大好时节,却总是令人心生“悲秋”的情绪。

大概,盛极而衰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此,紧接着,凛冽的寒冬就要来临了。这种宿命的轮回,本就是四时之序、自然运转,只是人类更偏爱于舒适的时候罢了。

此时也需要一点儿禅意,拂去心头的烦躁和尘埃,正如明代的刘基在其《次韵和新罗严上人秋日见寄(二首)》中所言:

爱汝精蓝抱翠微,青松绿竹共依依。龟台落日明霞绮,鳗井寒潮长石衣。银杏子成边雁到,木犀花发野莺飞。钟残永夜禅心定,一任秋虫促杼机。

一切都是自然的命运,银杏熟了,大雁也就飞到了目的地;桂花开了,野莺也就飞走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残破的钟声里,有天地间的悲悯,所以只要自己内心安定平和,那么即使听到了秋虫的吟唱,那就是随它去吧。

只要,我们没有错过深秋、初冬的最后一抹惊艳,好时光自然会陶醉在我们的眼眸中、我们的舌尖上、我们的心胸里……

因为这是春华秋实,因为这是天地法则,因为这是生命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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