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飞/文
一
银杏,原名白果。宋时被列为贡品,以其核果颜色银白、形似小杏而改称为银杏,有人则以叶形似鸭蹼,而称之为鸭脚。就在宋代,晁补之则通判扬州时,诗中称龙兴寺两株隋代银杏,即为“双鸭脚”。银杏树还有一个很别致的雅号——公孙树,这是因为过去它的栽种与收获期相距时日较长,如《花镜》上所言“公种而孙始能食”的缘故。现在已有速生品种,新植之苗不要多年就进入了盛果期。
在植物学上,银杏属银杏科银杏属,是一种落叶大乔木。这是几亿年前古生代的树木,三迭纪、件罗纪时,生长得极为茂盛。嗣后逐渐衰落,近几千年在世界各地都已绝迹,而它仿佛对中华大地情有独钟,在我国沿海、西南、西北等地却繁衍下来,成为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物种,所以它就有活化石之称,是我国重点保护的植物之一。
江苏是个银杏大省。既多一两千年的古银杏,又有一处处银杏之乡和大片大片新辟的银杏林地。扬州是座蜚声四方的历史文化名城,百年以上树姿雄伟极为壮观的古银杏,数量逾百。不仅远远超过南京,而且还超过了苏州。特别是其中三百年以上属国家保护一级的古银杏,竟有二十多株,几为苏宁两市相加之和。四十多年前,著名的古建筑和园林专家陈从周先生曾说:“今日古城中保存有巨大银杏的,当推扬州为最。”因此,若放眼全国和世界,欲寻觅一座银杏之城,大概也非扬州莫属。
二
扬州于隋唐之季即以柳称号。唐人诗中除了大量吟咏隋堤柳感时伤世的篇章之外,就柳与城市生态关系而言,还有“街垂千步柳”(杜枚)“绿杨如荠绕江城”(窦巩)等等的描述。到了清初,王渔洋的“绿杨城郭是扬州”,则进一步充满诗意地唱出了扬州是座柳多柳美、,风光旖旎的绿杨之城了。其实,就城市历来花木繁盛的情况而言,称扬州为绿杨之城、,银杏之城,或者比琼花、芍药什么的,皆名实相符。甚至还有明月之城等等的雅号。这也许正是扬州历史文化丰富性的一种诗意的呈现。
今日,扬州城内城外,凡临水处,皆多宜晴宜雨的依依柳色。传承着古城悠久而丰富的柳文化,成了湖滨池岸及古运河、漕河、小秦淮等等——条条水边绿色风光带的主要树种。而在古城内外的临水之处,抑或腹地的老街深巷,但凡园林、寺观、庵馆旧地,则多参天而立、,绿荫蔽空的银杏。绵延不绝的柳,与高耸兀立的银杏,又相互应和着,掩映着。一行行临风摇曳的杨柳,让扬州显得婀娜秀美,飘逸潇洒。而一株株生于唐宋、,植于明清,雄伟挺拔、,直上青霄的银杏,又让古城显得悠久典雅,沉稳坚定。它们从两个不同的侧面共同表现着扬州美丽的风貌和坚强的品格。扬州人对它们的喜爱,在将它们一起推选为市树的活动中,也充分地表露了出来。
三
晁补之笔下的两株隋朝银杏与龙兴寺,已永远定格于诗中和人们的忆念里。而一株唐代银杏则幸运地存活了下来且旺盛生长着。它原属城隍庙内旧物,清初顺治十年()七月,《国榷》的作者、史学家谈迁在扬州时,曾见“庙内银杏树围可四人”,即说于距今三百五十多年前,它已是树径需四人才可合抱的巍巍大树了。这株经历了千载风雨的唐代银杏,于二三十年前,规划并拓宽城里东西干道,现今的文昌路时,已与唐代石塔为伴,尊贵地被养护在原地,十分安然地生活在路中围了石栏的绿岛上。,作家艾煊曾热情地赞之为扬州的绿色城标。在扬州,保护于文昌路中绿岛上的,还有国庆路口的一株五百多年的明代银杏。它们在同一条大道一东一西两个绿岛上,伸枝展叶,茂盛生长,既展示着城市历史的悠久,生态环境的美好,也展示着扬州人民对自己城市历史的尊重,和对古树名木的珍爱。
其实,单单沿着这条文昌路,除了路中绿岛上的这两株,路两边的古银杏约略数来,也有二十多株。特别是在离唐代银杏不到百米,汶河小学、市*协大院内外,二、三百年至七、八百年,即由清代至宋代的古银杏,竟有七、八株,俨然个古银杏群落。它们株株绿影参天,矗立于诸多楼宇之间,耸峙于一处处古迹和一座座仿古建筑高大的檐翼之旁。与一株株雪松、广玉兰、女贞们,以及路边绿篱、,绿地上多姿多彩的花木,一起点装点出这条长长的东西大街的自然、,优雅和美丽。
而北城河畔盐阜路上的银杏,从古运河边到新北门桥头,已成了行道树的主力*。史公祠前、天宁寺内的高大古银杏们,正像老人们正笑看这批上百株新植的儿孙们茁壮成长。这是银杏之城里又一条正在成长的银杏大道啊!
四
明代文震亨《长物志》上说,银杏“新叶时最可爱”。其实,许多花木新叶时都最可爱,如柳芽初生,如荷钱出水,如新蕉展绿等等。在我眼里,银杏一年四季,皆可看可赏。初春之时,它新叶方生,褐色的干上、枝上,苍绿点点,生机蓬蓬勃勃,古朴托着清新。盛夏之日,它碧叶浓密,一枚枚淡青粉绿的浆果,半藏半露掩映其间,显得丰实而又美丽。到了深秋时节,鸭蹼之叶片片金*,一树灿烂,阳光临照,透明如蜡。*蝴蝶满天飞舞,浪漫而又潇洒。且与湖上、街边缤纷多姿的菊花一起,把扬州城的秋意,渲染得美到极处,浓到极致。十多年前,我寓居于一所古老寺院的廊庑之下,不远处有株二百多年的高大银杏,每到秋日渐深时节,夜阑人静之时,常听到一枚枚成熟的银杏落在瓦楞间骨碌碌滚动的声音,还间有跌落地面的爆裂声。次日早晨,院中的地上,必有裂开的一枚枚浆果。过些时日,那片片*叶开始飘落,间或有几片又会从窗外飘然而至,落在翻开的书页上,仿佛是多情的秋,赠予我的书签。我常常想到,这银杏的叶,它们生于果前,而落于果后,将制造的养分,都奉献给了果,真是有情有义且无私。
到了冬天,银杏在果尽叶落之后,它雄伟挺拔的干,横斜旁逸的枝,屈曲萧疏的梢,就清晰地显露了出来。深褐似铁的颜色,大小起伏的骨突、凹洞,根际树槽边沿苍绿的苔痕,一一呈现着它们生命历程中的坎坷和风霜。特别是一些树干上雷殛刀砍的累累伤痕,风吹雨打后仍然不折不断像鹰爪般伸向天空的枝干,都显示出它们的不屈抗争和坚韧品格,这不就是扬州历史上一次次抗暴御敌、不屈英灵们形象的化身么!因而在人们眼里,雄伟参天的古银杏们,简直就是一尊尊有生命的历史雕塑。若说银杏新叶时最可爱,秋冬之日的银杏该是最可敬的了。记得郭沫若先生抗日战争时期,曾在重庆的《新华日报》上说:“银杏为东方的圣明,中国人文有生命的纪念塔”。正是对这为世所珍、不为冰川所掩、不为兵火所屈的东方嘉树最诚挚、最热情的礼赞!
(刊于-10-01《扬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