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2月20日,在这样一个寒风瑟瑟的日子里,
湖南省衡阳市中心汽车站附近辖区的公安民警们依然坚守在岗位上巡逻,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一直在附近转悠的老汉。
老汉的反常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连忙上前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老汉告诉民警们,他想回家。
民警们看他虚弱的样子,决定先将他送到救助管理站,之后再将老汉送回家,
在进行身份登记的时候,老汉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汉名叫马吉祥,年出生,是湘潭市湘潭县白石镇某村的村民。
按照老汉的说法,民警把他的身份放进联网系统中进行查找,
然而,得到的结果让民警们大吃一惊:马吉祥的户口已经被注销了。
明明还活得好好的,户籍为什么会被注销呢?
警察找到了马吉祥家人的电话打了过去,向对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电话是马吉祥的二哥马建军接的,听到民警的话,他吃惊不已:
“我弟弟早就已经安葬了,怎么又说我弟弟还活着?”
这句话把警察弄得是一头雾水,难道是老汉记错了自己的身份?
但不管问多少遍,老汉都坚持说自己就是马吉祥,
无奈之下,民警决定先把老汉送回湘潭,让湘潭的救助管理站来确定老汉的身份。
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联系了当地民政所,
民政所告诉他们可以先送过来让村干部进行辨认,
如果不是本人的话,救助管理站再把人带回。
这天下午,救助管理站带着老汉来到湘潭县白石镇政府,
马吉祥的村子的村干部也来到这里等待,
车门一开,老汉和村干部们刚对上眼就笑起来:“老兄啊!”
然后,老汉自然地向村干部们要烟抽,
很明显,老汉认得这两个村干部,
而村干部看了几眼之后也立刻确定:这就是马吉祥本人。
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马吉祥的腿还好好的,
可他这些年整日在外漂泊,又上了年纪,如今走路一瘸一拐的,
村干部看了也难免有些心酸。
马吉祥回来的事情震惊了全村的人,他们都堵在村口迎接他,想要看看这个神奇的人,
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着,
“这个山上有座坟,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呢!”
“本来都以为他死了……”
马吉祥的家人得知他回来也是又惊又喜,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毕竟,有什么比死去多年的亲人突然活着回来更让人幸福的事呢?
然而,马吉祥的突然归来并不代表着之前的事情全部一笔勾销,
毕竟在山上,还有一座规模不小、十分华丽的坟墓,上面写着马吉祥的名字。
马吉祥还活着,那么坟墓中的那位“马吉祥”究竟是谁?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什么会认错人呢?
马吉祥家里一共有4个孩子,他是最小的那个,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20岁的时候,马吉祥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在智力上就出现了问题,
他变成了一个拥有残疾证的残疾人。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病,马吉祥没有娶妻成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子嗣,
鉴于马吉祥的个人情况,当地民政部门还给他办了“五保”。
由于有智力残疾,马吉祥经常做出一些其他人解释不了的事情,
比如,他经常早上一个人跑出去,在外面待很长时间才回来。
虽然他的这个行为让家里人有些担心,但他最晚当天下午三四点钟就会回来,
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家里人也就随它去了。
年农历腊月二十七,这天早上,马吉祥又一次在大早上离开了家门,
早已习惯的家人们对他并没有很在意,
然而,直到这天深夜还没有见到马吉祥回来的身影时,他们开始担心了。
平常他从来不会这么晚都不回来的,这是去哪了?
第二天一大早,马吉祥的二哥马建军就出门寻找四弟的下落,
想到马吉祥平日里喜欢喝酒,他就去卖酒的地方询问,
但卖酒老板告诉他,他最近并没有见过马吉祥。
马建军在外面找了整整一天,可马吉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消息,
没办法,第三天早上他们去派出所报了案,然后继续寻找四弟的下落。
距离马家不到米的地方就有国道,一直没有马吉祥的消息,
他们的心里开始出现了不祥的预感:
“四弟会不会让车撞了之后,直接被丢到外面去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本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原则,他们依旧不停地寻找着,
谁也不会想到,差不多2年后,湖南衡山县发生的一起事故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年2月7日晚上10点多,衡山县公安局的交警大队接到消息,
在某条省级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通过询问肇事司机杨先生,交警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杨先生开车从这条路上经过,
天很黑,这条公路上没有路灯,杨先生的车灯也因为太久没有检修而变得有些暗淡,
就在他正要开过一个弯道的时候,从公路北边突然冲上来了一道黑影。
杨先生迅速反应过来猛踩刹车,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车与冲过来的行人直接相撞。
他马上打电话报警并叫救护车,但这位行人还是没能等到救护车来,就离开了人世。
警察上前查看了死者,他穿着黑色夹克,蓝色牛仔裤,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
现场还有一个散落在地上的编织袋,和一部黑色的直板手机。
他的面部特征已经被撞击得分辨不清,
这部手机没有电也没有卡,更没有通讯记录和充电器,
警察仔细地搜寻了现场,都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银行卡,警方初步判断他是一个流浪汉。
不过,就算是流浪汉也是有身份的,这位死者究竟是哪里人?他的亲人又在哪呢?
为了确认死者的身份,警察在周围进行了大量走访,还张贴了告示,
这些举措很快就有了效果,几天后,他们得到了新消息。
周边工业园和开云镇的龙居村的村民看到告示后告诉民警:
“这个人很像是湘潭马家堰那边的一个人,
他姓马,在这边打了几年零工,脑子不是很好。”
湘潭县的确和衡山县距离很近,听到这个消息后,民警们就开始前往湘潭县进行走访,
他们一个个派出所联系过去,询问当地是否有失踪人员,
很快,他们就从白石镇派出所得知,当地确实有一个精神有点问题的马姓失踪男子。
于是,他们就联系到马吉祥的村主任陈湘平,请他对事故现场的照片进行辨认,
陈湘平看着照片中的那个人,身形确实和他记忆中的马吉祥有些相像。
想想马吉祥已经失踪3年了,警察又说这个人应该是个流浪汉,
陈湘平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就是马吉祥,于是,他就给马家人打了电话。
马家人这边还抱着四弟能安全归来的希望,这一个电话把他们的希望瞬间扑灭,
整个家庭都弥漫着紧张又忐忑的气氛。
挂掉电话,马吉祥的大哥马清莲和邻居刘辉甫马上租车赶到白果镇对死者进行辨认,
他们看着死者的体型特征,怎么看都觉得就是马吉祥本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需要通过科学手段来证明。
几天后,马吉祥的大哥二哥和三姐一同来到衡山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做DNA鉴定,
年2月15日,法医把提取到的生物检材送进了司法鉴定所,
一星期后鉴定结果出来,然后被送到了交警大队。
民警们直接翻到了报告书的最后一页,鉴定结论那一栏上面写着:
不排除无名氏与马建军是同一父系的兄弟血缘关系。
在对这个结果进行讨论后,民警们认定这名死者是马吉祥,
并把这个结论告诉了马吉祥的三个哥哥姐姐。
经过一段时间的协商,肇事司机杨先生和马家人达成了协议,总共赔偿马家人15万余元,
然后,马家人就把马吉祥的骨灰带了回去,
因为马吉祥没有子女,他的后事是由亲戚和村民共同操办的,
当时风风光光的大办了一场丧葬仪式,还修了一座十分气派的坟墓,
这一场葬礼办下来,把15万元的赔偿款全部花完了,
马吉祥的哥哥姐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反正也是赔给弟弟的钱,
现在全部花在了弟弟身上,他们也算是问心无愧。
可谁知道,就在这件事发生的3年后,马吉祥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刚见到失而复得的四弟时,马家人都很开心,但很快,他们就想到了山上的那座坟墓,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居然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埋进了马家的祖坟!
这件事在农村是非常不吉利的,马家人十分郁闷,但他们认为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不是我家弟弟我也不会领回来啊!这就是一个误会,不是我们的错。”
毕竟,他们从没想到DNA鉴定这种高科技的检测还能出错。
那么,那份DNA鉴定报告真的出错了吗?
直到“马吉祥事件”被当地媒体报道,当初做鉴定的那家司法鉴定所才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也有些惊讶,所长再次检查了这份委托和DNA鉴定过程,发现他们并没有任何纰漏。
司法鉴定人说:
“当时派出所让我们鉴定死者和两名男性是否为兄弟关系,但缺少父母的生物检材。
我们将死者和马吉祥二哥的生物检材进行比对,
发现16个基因座中有15个是完全相同的,只有一个不相同。”
权威性法医学杂志规定,即使出现两个基因座不相同的情况,
也不要轻易排除他们来源于同一父系家系,
更何况他们只有一处不一样,其他都完全相同。
因此,考虑到基因突变的问题,
最后鉴定报告上的结论并没有对两人是否有血缘关系进行否定,
而是说:不排除无名氏与马建军是同一父系的兄弟血缘关系。
在司法鉴定所看来,“不排除”并不等于肯定,
只是说他们有可能有亲缘关系,也有可能没有。
当然,这个分析过程也被写进了报告,
明确表示了这个结果不具有唯一性,不能直接用来认定他们是否是亲兄弟的关系。
后来,这份报告被寄给了派出所的民警,可民警们不是专业人士,
他们看不懂前面的学术分析,也没有看,直接翻到最后看鉴定结论,
他们不了解专用术语,在民警们的眼里,“不排除”就代表着“是”。
民警们没有对这个认识进行任何怀疑,自然也没有向司法鉴定所求证,
而司法鉴定所把分析解释都写在报告书上面了,自然也不会刻意打电话去解释。
因此,在两个部门的不同认知下,这个结果出现了误会,最终导致了这起乌龙事件的发生。
对于这次事件,鉴定部门和交警部门都表示遗憾,也进行了反省,
如果他们能够多多沟通,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出现误会。
不管怎么说,马吉祥还活着,这已经是对马家的最大安慰了,
但他的房子因常年无人打理,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马吉祥不能继续住在以前的房子里了。
有关部门得知后十分重视,不仅给他恢复了被注销的户籍和“五保”,
还把他安置在了白石镇中心敬老院。
半年多过去,当初去辨认死者的马吉祥的大哥马清莲因交通事故离世,
而马吉祥有了新的居所,他的病腿也在治疗下恢复如初,
不过,他还是经常回到老家,怀念着他那已经不能住人的破房子,
也时常上山看看颇为华丽的坟墓,在这里一呆就是好半天,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座坟墓上面刻着的是他的名字,
葬着的是3年前兄弟姐妹误领回来的陌生人。
之后,衡山县公安局把当年检测出的无名死者的DNA上传到了电子数据库,
但是一直没有匹配成功,
这位被冒领的死者身份,或许永远都会是一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