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重庆日报」
初冬,细雨霏霏,放眼四野,一片水气蒙蒙。
远处的小山坡,起起伏伏,大块大块的红苕、蔬菜地依旧一片深绿浅绿,仿佛在云烟里缓缓移动。山峦之下连着七八块荷塘,荷花早已开过,昔日满眼的粉红碧绿,现在一脸清雅素颜。而十多只鹭鸶如同白色的闪电划破寂寥的天空,随翅膀掠过的是被雨水洗过的鸟鸣,一串串清脆透明的玻璃珠子,从头顶滚下来。
路途烟雨,行人稀少。荷塘这边,是干净的乡间公路。荷塘对岸,是青瓦白墙的农家院子,依旧浓阴掩映,一片寂静。
通往对岸的路边竹栅栏上悬挂着些图片,一路看过去,才发现这里是璧山区来凤街道登凤村*建引领乡风治理的示范院落之一——白果树院落。
空阔的院坝,坝前竹木葱绿,花草缤纷,最醒目的是一棵状如巨伞的大树,被整齐洁净的水泥方砖围了起来。猛一抬头,大树如一位身穿百衲衣的老者,一身沧桑,又安然沉稳。
嘿,这不是一株*葛树吗?绿影婆娑,盘根错节。定睛一看,树干一半蜕皮,一半残留。剥皮的一半露出伤痕累累的苍白容颜,残留的一半鱼鳞覆盖,旁逸斜出,枝叶如同摊开的手掌,残留的小小果实在枝头闪动。这又分明是白果(银杏)树嘛!
就在我们惊愕猜疑之时,院子走出两人。一位中年男子,另一位白发奶奶。
他们异口同声地告诉我:“这是白果树。”
仔细打量,这是一棵神奇的树:下半部分是白果树,上半部分是*葛树。再说,树上还挂着一块古树名木保护牌,写得清清楚楚:银杏。
“我们这里叫白果树大院子,就是因为它。”
“白果村也因它得名吗?”我顺势而问。
“是的。”
男子的讲述慢慢揭开了我心中的迷雾。
这棵树有五百多年历史,是吉祥古树,也是文化地标。相传数百年前,一位老者拖家带口沿着成渝古道来到来凤驿,当看到这片绿畴沃野时,一家人决定搭建卧棚,定居下来。开荒翻地时,他们无意发现荒草间有一株迎风飘舞的白果树苗,叶片上挂着晶莹的晨露。
老者大喜,将小树苗连土一起移栽到窝棚前的空地上。“这代表我们在此立地生根,也希望我们家族像这棵树一样,能够根深树壮,百果绵延。”此后白果不断成长,见证了这个家族的繁衍,也见证了这个院落的兴衰。
数十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夜,天空乌云翻滚,暴雨倾盆。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黑暗的天幕,接着惊雷炸响。这棵大树被拦腰斩断,活活劈死。数年之后,树死去的残躯生出一株小小的*葛树。也许是鸟儿,也许是风,无意带来种子,让白果树重生,于是*葛树与白果树就这样彼此拥抱,开始新的轮回。
有人说这是一场生生世世的爱情,也有人说这是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的母子深情,总之让人感动又唏嘘。
大院子几经变迁,从繁华到衰落,一个大家族的三进大院后来分给各家各户,院子又出现一片生机。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人离开大院子,搬的搬,拆的拆,后面一大片坍塌,被辟为菜园和庄稼地。随着古树复活至茁壮,现在,这个院子又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衫,修葺,夯实,整理,粉墙,彩绘,它以漂亮而崭新的容颜出现在世人眼中。
房前屋后,栽满了鲜花绿树,乡间小路被拓宽为水泥土,通到每家每户。来凤街道立足此地人文生态优势,因地制宜地打造白果树院落,环境提升,让这里成为了乡风文明、生态宜居、产业兴旺、人人向往的美丽乡村范本。
庭院依旧宽敞,更加干净整洁。一侧的红木架上搭起“惠民电影放映点”,不时上映坝坝电影。夏日时节,田野里萤火虫飞舞,院坝里月光洒满一地,老老少少的乡亲们晚饭后从四邻八乡赶来,围坐树下,看电影,谈农事,叙乡情,一片欢声笑语。
“你们这里真是美如天堂!”我忍不住由衷赞叹。
“可不是吗?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城里人羡慕得很。”白发奶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些人慕名来到这里,用惊讶的目光仰望古树,羡慕我们的人居环境优美,呵呵,也羡慕我们新农村生活的美好。其实,说来还是要感谢共产*啊,现在的*策太好了!”中年男子憨厚地说。
正说话时,几个孩子说说笑笑放学回家,与大人打过招呼,绕着院坝蹦蹦跳跳,追逐打闹。
“当心摔,还不去做作业?!”奶奶佯装呵斥孩子们。
“不得摔,打扫得这么干净!嘻嘻嘻……”一个身穿红色校服的男孩调皮地回头对奶奶伸了伸舌头。
“要得,马上去做。做完了我们再来树下拉猫(本土方言,意为“捉迷藏”)。”另一个女孩乖巧地回答道。
几个孩子很快跑回家,端出板凳,在屋檐下写起作业来。
在院子里流连,看周边的石凳、石桌、石臼、石磨、石猪槽,静静诉说过去;一望无际的淡绿浅*,带着此刻的喜悦在天光下蔓延。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空气甜润清新。我知道吸进去的,还有数百年的时间和烟火的味道。
这异变的大树,异变的院子,见证了生命的奇迹,也见证了这个院落的嬗变。
雨后初晴,一阵风过,大树宽大的叶片愉快地舞蹈,发出一阵喧哗的笑语。